岁月的颜色深深浅浅,给我们的记忆蒙上一层纱,朦朦胧胧。我们一路向东走去,离初始的原点越来越远。有时候,语言会阻碍我们内心某种情感的表达,我这歪歪斜斜的笔触还能够勾勒得出那火塘边的故事么!
一年下来我们全家都忙着在四处奔走,都来不及相告一声,只有祖母一人守着族人的规矩,心系着整个家,守在火塘边,坐成了永恒。寒假里,我回到了老家,觉得日子过的太慢,寒气似乎比往年更凛冽些。我们家里是设有锅庄的,只是上次生火是什么时候,我不记得了。自己又怕冷,所以常在祖母的屋里烤火,在此之间有很多画面的回忆和莫名的感触。
火与我和我的族人,从来就有不解之缘。我们生时——晨醒来在火塘边,入梦在火塘边。我们死后,葬身于火海,让火焰代灵魂问候天堂。也许是源于此,我从小就对火和族人有种本能的爱。奶奶
听母亲说,我是在火塘边分娩的。从此我就在火塘边跚跚学步 咿呀学语,慢慢的长大。那时候,我总爱跟在祖母的后边,小手总紧紧的抓着她的百褶裙。祖母总说“锅庄里的火势是一个家发展的征兆,所以火是不能断的”。她火塘里的火就没熄灭过。那时候的我,对于祖母的话不以为然,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但是我记住了。
那时候,我跟祖母一起睡,日子过得慢也无趣,祖母总不肯带我去跟她放羊。我一个小孩在家里,躺在羊毛织成的披毡上,把手掌遮在眼睛上,在手指间的间隙看着太阳,祈祷太阳再跑快点,天快点黑。我期待着快点长大更期待着夜晚的到来。因为只有在晚上,祖母才有时间给我讲故事。
每个夜晚里,我就坐在祖母的怀里。听祖母讲到“支格阿鲁”骑着有翅膀的马去射日时,我会不能自已地站起来,按照祖母的描述摆个射日的动作,嘴角边洋溢着得意与快感。讲到“阿依阿芝”被群狼吃掉时,我会摒住呼吸,从祖母的膝盖上往后紧紧的靠坐在她的怀里,眼珠还迅速地打转着,四处张望着。教我背家谱时,我会百无聊赖地在她怀里滚打着。火塘边的这些故事,是我童年时的所有的心情和世界。
每个夜晚里,火塘里的火时盛时偃。祖母她总是叼着烟杆,一口一口地,哒吧哒吧地抽着旱烟,好像怎么也抽不够似的,也好像是习惯了这个动作似的。她吐出一团一团翻滚着的云烟,会在我留着天菩萨的头上缭绕许久。那时候小姑还没有出嫁,她不怎么说话,偶尔听腻了我俩老掉牙的故事,她会从衣襟里取下口弦。嘴唇,手指,旋律,和着火塘里忽明忽暗的火焰浑为一体。那模糊的画面,印在我的脑海里至今犹是那么清晰,可见。
今夜,我木坐在祖母的对面,我看见她古铜色的面庞是深凹的皱纹,已经多得已数不清。她用干瘪的嘴唇熟悉地 干练地讲着关于我小时候的故事,而我 陌生的听着,没有说话。我也会不小心地陷入沉思——想到过去 未来,想到‘我们的父亲这一辈还在家里设有锅庄,我们还可以全家一起烤烤火。到我们这一辈,可能就不会有了。如此以往,我们的风俗习惯,我们的文化会被这时代的浪潮给冲涮洗净,稀释在苍茫的岁月。
过了多年以后,我们成了佝偻的老叟,年轻人会指着博物馆里的指路经,发问了,老者们,我们该怎么解释——它来自哪里 , 我们是来自哪里!
(审核:陈昱熹 编辑:办公室)